【瞳耀】八 病态
白羽瞳站在山脚下向上看，这条道路蜿蜒修在山顶一路延伸，上面移动着的车和蚂蚁也没多大区别，两侧并不算是悬崖峭壁，只是坡度比较大，目测高度大概有三十米左右，而此时正值深秋，落叶堆积，只剩下树干屹立在山体两侧，向阳弯曲着。
这里就是许晔跳下来的地方，时间过去了近一年，现在再想去搜寻什么线索可能不太现实了，只是从这里跳下来真的不可能再活着了，古怪的是那样的搜寻却还是没找到他的尸首，这附近并没有野兽出没，唯一的可能就是，他是被人带走的，到底是谁会这么做？目的又是什么呢？
白羽瞳揉了揉眉头，心思有些沉重，虽然明知道不会有什么线索，但是他还是要来看一看。
顺着崎岖小路一直往上走，正准备离开，一个小男孩吸引了他的注意力，他坐在一块突兀的平坦石头上，位置隐蔽，却可以环顾四周，要不是白羽瞳洞察力过人，都很难看到他。这个男孩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，穿着一件很普通的白色套头衫，浅蓝色牛仔裤，阳光照在他脸上，微扬的眼角，坚挺的鼻梁，唇形很漂亮，黑亮的眸子却不像是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深沉，这荒凉的山底没有人家，这又是谁家的孩子独自坐在这，白羽瞳走过去坐在他旁边，好奇的问，“喂，你怎么自己坐在这？”
“我一直都在这。”他的嗓音听着倒是像正处在变声期的少年，可能刚才的感觉都是错觉吧，只是这句话让白羽瞳想不明白，一直都在这是什么意思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男孩纯黑的眸子闪过一丝幽怨的光，缓缓说道。
“许晔！”
宽敞的大厅里，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沙发上，双目微阖，棱角分明的脸上有几道岁月留下的沧桑痕迹，面前的茶几上摆着刚沏好的茶，几缕清气盘旋在茶杯上方，里面的茶水却没有被动过的痕迹。
“父亲，您怎么来了？”楚煜从二楼楼梯旋转而下，见到来人恭敬的说。
“他在哪？”楚广岳语气平静，强大的气场却让人不自觉从心底想要臣服。
这句话出口，使得楚煜有些震惊的颔首看向他，眼神里些许惊愕。
父亲从来不过问他的事，也从未踏足涵馆，这还是第一次过来，这里没有别人，口中的他应该只有楼上那个人。
“在楼上，父亲，我……”
“带我过去！”没等楚煜说完，楚广岳打断他的话，说着起身向楼梯走去，楚煜快步走到父亲前面，给他引路，眼神瞟向上方，示意身处二楼的张伯去通知展耀。
展耀一直呆愣的看着照片，脑中的困惑始终挥之不去，突然的敲门声把他惊到，神色慌张的把手里的相片塞回袋子里，一脸惊慌的盯着门口，却没有人进来，只听张伯刻意压低的声音传进来，“老爷要上来了！”
展耀忙乱的套上衣服，在这里的日子他早已经被迫习惯了这样毫无遮挡的待在楚煜身边，这里从来没有陌生人到来，张伯和保镖一般都是在一楼大厅待命，每次对着展耀的态度也是毕恭毕敬，他心里有时还感激楚煜没有让他暴露在别人面前，保留了他最后的一点自尊。
刚扣好最后一颗扣子，门就被推开了，展耀站在床边看着这个和自己父亲年龄相当的长者，消瘦脸庞，但精神矍铄，身着一套麻布中式衣服，神情幽邃的看不出悲喜。
“楚爷您好，我是展耀。”未知的情况让他有些手足无措，只能依靠主动打招呼来给自己加点底气。强装镇定的表现并没有逃过楚广岳和楚煜的眼睛，泛白的手指紧握，身体僵硬，都在表达着这副身体的主人紧张的情绪。
楚广岳没有做声，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，只是眼神深邃的一直看着他，空气中都是紧张的氛围，不只是展耀，楚广岳身后的楚煜也是一脸异常绷紧的面容，展耀印象中的他一直都是从容，淡定，甚至残酷到不近人情的程度，如今的神情，他好像在哪里见过，记忆搜寻的七七八八，忆起白羽瞳和他父亲公开他们俩相恋时的表情，一模一样！未知，紧张，还有期待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的表情。他，期待的到底是什么？
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，楚广岳一直保持着静默，楚煜有些不安的打破尴尬，“父亲…”只见楚广岳迅速转身，扬起手大力的挥过去，结结实实的在楚煜脸上留下了一个鲜红的掌印，多亏楚煜是练家子，这力道要是打在展耀脸上估计就直接晕过去了，只见楚煜的头歪向一侧，脸上的皮肤微微抖动，瞳孔收缩，眼神里一丝愤怒闪过，又迅速恢复正常的清冷神态。
“楚煜，跟我下楼！”楚广岳的意思再明显不过，展耀没有挪动脚步，站在原地。
展耀有些摸不到头脑，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，不明白这父子俩演的到底是哪出，心里只留下了那个期待的眼神，更是让他捉摸不透。
“放了他！”楚广岳走下楼坐在刚才的位置，掷地有声的说道。
楚煜的疑惑越来越大，父亲并不是那种食古不化的老顽固，他喜欢玩什么，对方是男是女也从来没干涉过，可能是觉得人生苦短，他不想因为孩子感情之间的事浪费时间，现在的突然插手到底是什么原因，还为此打了他一巴掌。
“父亲，我想知道为什么。”楚煜站在父亲身边，将自己的疑问宣之于口。
“他是展启天的儿子，他是我的救命恩人，如果没有他我早就死在那个研究所里了。”楚广岳回想起过去，默默地闭上眼睛，又想起刚才见到展耀的情形，看着本就虚弱的人被楚煜折磨的骨瘦如柴，露出的手腕和脖颈间满是斑驳的伤痕，看着就触目惊心，愤恨之下这才打了楚煜一个耳光。
“父亲，我做不到，我爱他，我不会放他走的！”楚煜的声音有些颤抖，突然跪在地上，恳求的看着楚广岳。
“你爱的人是许晔，他只是一个替代品！只不过是他有和那个人相似的容貌，现在整容业那么发达，很简单……”
“不，我爱的是他，是展耀！我爱上他了！”楚煜第一次打断他的话，语气却没有半分懦弱，异常的坚定！
是的，他爱上了那个人，爱上了他被折磨却还是坚定不移的眼神，爱上了他在自己面前笨拙地伪装成许晔时的样子，爱上了他睡觉时不加掩饰的可爱神情……他早就将他和许晔合二为一，不只是爱他许晔的那部分人格，他爱他的全部，包括他为了转移痛苦分裂出的每一个人格。
“但是，他不爱你！”楚广岳的话深深刺痛了他的心，只见楚煜的肩膀微动，双手颤抖的插进头发，死命的拉扯着。
“如果我说你要继续，我就舍弃你，让你变得一无所有，这样，你还愿意么？”
“我…愿意…”
纯白色茶几上，杯子里的茶已经完全凉掉，楚煜仍然低垂眼眸，双手扶膝的跪在地上，等待着最后的裁决，楚广岳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膀，眼底满是心疼，说的容易，让他真的舍弃，又怎么能做到，三个儿子里要论出色，非楚煜莫属，又因为他像极了自己的性子，平日里的疼爱更甚，之前对他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，好在他也没惹出什么乱子，这一次，与白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，他不得不管！
楚广岳抬手招呼过来贴身保镖。
“三十鞭，想要放弃了就喊停。”楚广岳想通过这种方式逼着楚煜放弃他那病态的感情。
楚煜却固执的原地不动，没有出声。
楚广岳深吸一口气，示意保镖动手，随后闭上了眼睛，不忍再看。
手执黑色软鞭的保镖毫不犹豫地朝着楚煜的后背抽过去，这种惩罚意味的鞭子，和他用在展耀身上的那种完全不同，鞭子里面缠了乌金丝，又细又沉，打在身上疼的要命，他熟悉各种鞭子，对它的威力了如指掌。
破空炸裂的响声呼啸，挨了十几鞭的楚煜强忍着疼，一声不吭，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，白色的衬衫已经被鞭子抽出了条条裂痕，隐约露出红印，楚煜的身体有些支撑不住的颤抖。
“你这又是何苦呢？”
楚煜摇了摇头，苦笑着看向二楼展耀所在的房间，随即又低下了头，暴风骤雨般的鞭子再次抽打在他已经血肉模糊的背上，三十鞭结束，自始至终楚煜没发出一点声音，只是整个人虚弱的像是马上就要倒下去。
楚广岳看着他，对于这个孩子，他始终还是心疼的，“这三十鞭当是我替那个人还给你的，以后你好自为之吧！”
楚广岳离开涵馆后，张伯赶紧过去扶起还在跪着的楚煜，欲言又止的说，“二少，老爷说的没错，你这到底是何苦呢！他不会爱上你的，许晔走了，我知道你心里难受，一开始你抓那个人回来，我就知道你们不可能有结果，你要是真爱他，就该放了他。”
张伯虽说是这里的管家，但对于长久不在养父身边的楚煜来说，张伯于他就像父亲一般的存在，时刻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，看到他受这么大苦，不禁的有一些心疼，也把自己心里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。
楚煜听着张伯说的话，抬手擦了一把额头渗出的汗，嘴唇惨白，却依旧无言，借着张伯胳膊的支撑，艰难的走向二楼的房间。
这段时间相处下来，楚煜的每个举动他都看在眼里，每一次那个人被折磨昏倒后，楚煜都满是愧疚的给他上药，然后把自己关在笼子里，很多次路过门口的时候都听到压抑的抽泣声从里面传出来。
他痛恨自己伤害他，却又怕他一丁点的背叛和迟疑，然后再次折磨他，想把那个人完全圈禁在自己身边，每一条伤疤都是他给的标记，最终恶性循环。
刚才父子俩离去，展耀就一直在房里来回踱步，心里隐约有些不安，但是不知道这份不安的来源是哪里，房门被突然推开，只见张伯架着一脸苍白的楚煜进来，后背触目惊心的一片血红。
楚煜看到展耀，突然颤抖着大吼，“滚回你的房间去！”展耀被眼前的景象和突然的大吼吓了一跳，逃一样的向门口跑去，不知道自己到底又做错了什么，却在出门前不自觉的回头看了一眼他的伤口。
管家轻手轻脚的把楚煜扶到床上趴着，随后小心翼翼的剪开衬衫，斑驳交错的血痕暴露在空气中，有些地方皮肉都翻了起来。
“你不想让他看到你这么狼狈的样子，是么？”张伯自说自话，也没想等到什么回答。
楚煜在听到展耀离去的脚步声后再也支撑不住的昏迷过去。
这时，鬼迷心窍的展耀却又折了回来，坐在楚煜身边，张伯目光纠结的轻点了一下头，便退出房间。
展耀拉开床头柜的抽屉，拿出之前给自己擦的外伤药膏，伸出手指，将药膏沾在手指上轻轻涂抹在那个人的背上，之前每次被楚煜弄得遍体鳞伤后，他都像这样给自己擦药，风水轮流转的这一天，展耀还是被自己的行为惊到了，只是他还是想这样做，或许是许晔的人格已经慢慢侵蚀和他自己的合二为一了吧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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